青涩幽灵 || 3 艾果日程
上一章 2 在那之前就有所保留吧
3 艾果日程
6:00a.m.
叮铃咚隆，清脆的手机闹铃声在昏暗的房间里明确地鸣响。
它的鸣叫也没持续多久，就被按掉了。艾果翻过身，从寻找手机的侧卧姿势变成仰躺，用口腔进行着深呼吸，双眼重复着睁开和闭合，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呼吸顺畅了，双眼也不酸胀了。艾果利索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站在床边把被子叠好放好，然后走向窗子，拉开遮光帘。原本只从窗帘下摆与地板的缝隙间漾起的迷蒙晨光，此刻全部闯入房间，冲散了昏暗。
艾果在拉开窗帘时不禁紧闭双眼，眼皮上还能感觉到光线的碰撞。待适应了这个亮度，她再睁开眼睛，平淡地打量窗外环境。
今天是略微多云的晴天。
艾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边揉着眼睛，边拿着手机出了卧室。她走到客厅，听见厨房里烹饪的声音。她把手机放在餐桌一处——那是她的位置——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洗漱完，她正在擦脸时，就听到母亲叫她的声音：
“果果，早饭准备好了！”
毛巾里的嘴巴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艾果在抹完爽肤水、护肤乳等东西后就回到客厅，母亲已经坐在她的位置对面，拿着餐具等着她来了。
艾果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早晨是烤面包片、煎蛋、培根和煮豌豆，还有一杯热牛奶。对面的母亲面前也摆着同样的一盘早餐。
两人没说什么，因为从早餐的规格上看这和往常的工作日无异，两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彼此间也不需要什么客套或仪式化的发言。
母女二人吃着早餐，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这都是一如往常的情况了。
忽然鸟叫声变得急促狂乱起来，瞬间又静下去了。艾果瞥一眼窗外，念叨道：“怎么了这些鸟。”
母亲咽下口中的食物，也看了眼窗外，微笑着说：“谁知道呢，可能打架了吧。”
话题结束。母女二人继续沉默着吃早餐。
是的，只有母女二人。
6:47a.m.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艾果，跟着穿着正装、挎着皮包的母亲一起在地铁站台等车。
艾果低着头，不想看到附近站台上那些无人陪伴的自己学校的校服的影子。上高中以来，她就一直拒绝母亲送她上学——一直送到校门口。但是姿色年轻的优雅职场女性，依旧坚持先把女儿送到校门口，自己再走回地铁站坐上反方向的地铁去上班。艾果也无计可想，只能妥协。
不过，还是会觉得有些羞愧啊。虽然，如果无视了倒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车站里响起下一趟地铁要进站了的广播声，艾果才抬起头，颠一颠书包，准备上车。此时，她的母亲贴近了她，挽住了她的手臂。
车进站，停稳，开门。母亲先迈出了步子，艾果跟着她上车。
车门关了。母女二人站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还好，车厢里虽然都是人，却还不算挤。
“今天你几点回来？”列车行进后，艾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像是刚想起来要说话似的。
“嗯……看情况吧。如果晚回来的话我会提前给你发短信的。”母亲用温柔的声音回答。这也是艾果听惯了的话。
“那今天的晚饭，我就做土豆炖肉吧。”艾果说。
女人愣了一下，笑了：“我还没说我晚回来呢。而且你会做土豆炖肉？”
“会啊，至少做法看懂了。”艾果回答，“而且你说看情况，一般都是会晚回来了。”
女人无奈地笑了。
“对不起啊，果果，妈妈也想早点回家给你做饭，不想让你自己那么辛苦的——”
“没关系啦！”听到女人的声音，艾果觉得像是嘴里被塞了充满香料的软橡皮泥一般，顿时皱起眉头，打断了女人的话，“我也想试着做各种吃的，辛苦什么的，咱们俩也没什么差别吧。”停顿片刻，在女人要发出感激的声音前压住她的话语，艾果抬起头，用不悦的眼神看着她：“不要总那么亲昵地跟我说话，很难受。”她声音压得很低，有早晨的沙哑，说完，她就又低下头，发丝垂下遮住了侧脸。女人的视线寻不到可以触碰到她的脸的缝隙。
女人错愕了，随后那眉眼展成一个表示遗憾的形状。
7:12a.m.
“那，拜拜！”女子微笑着，优雅地向走进校门的自己的女儿挥手告别，“放学前我短信告诉你！”
“嗯拜拜。”艾果随意挥挥手向母亲告别，快步走进校门。
“啊，对了期中成绩——”女子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就赶紧问，却发现艾果的身影已经远去。她有些失落，在校门口伫立片刻，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转身往回走——去地铁站。
其实艾果听见母亲遥遥的呼喊了。但是，她又皱起眉，明明是在走到学校的路上就问过的事情，为什么又提起来呢？已经跟她说了自己还不知道成绩，得等到今天上完课——反正最后会记住成绩告诉她的啊。
“还是得吃苹果吗？”她想起曾经在老师推荐的英文杂志里读到的关于苹果对阿兹海默症的功效，自言自语了一句。
7:18a.m.
艾果推开教室门，走向自己的座位，和同桌白墨打招呼。她刚坐下放好书包，就听到充满活力的少年声音。
“艾果！早上好！还有白墨也是。”声音很快接近，是郝杉迈着轻快的大步子过来了。
艾果抬起头，展露一个无可挑剔的笑脸：“早上好，郝杉。”白墨扫了郝杉一眼，无起伏地说：“早上好。”就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了。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艾果笑着问正放下书包要落座的郝杉。
“因为隔了一个周末终于又能见到艾果你了啊。”郝杉自然洒脱地回答，晨光照得他的笑脸更加清爽。艾果听到如此直接的回答，稍微愣了一下。
郝杉在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脸就由晨光变成了朝霞，他侧过脸，赶紧坐下，解释说：“不……这个……我只是——啊不对不是——”
“呵呵。”身后的一阵轻笑阻止了他的语无伦次不知所言，郝杉稍微侧过脸，还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艾果。少女纯真地笑着，说：“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啊。”
郝杉的脸更红了，他急忙转身背对艾果，但通红的耳廓还是将他的情绪暴露给艾果。
“你——你开心就好！啊，啊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混乱的发言，换来的是身后少女更欢快的笑声。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郝杉你真可爱——”
“可、可爱？！”
听着同桌情侣充满欢乐的，如同春日树荫里啁啾鸟鸣般快活的话音，白墨的眉越皱越紧，头越来越低，双拳也越攥越紧——
只有早读铃声能将她拯救了。
9:40a.m.
第二节课课间，班主任把隐去姓名只剩学号的期中成绩和排名表贴到了教室墙上的宣传板上，登时就有一群人跑去围观。艾果只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没动，同桌白墨也没动。
“还是不去看吗？”白墨只是问一句。
“不去。”艾果往活页纸上誊写着考试时错了的题的正确解法，头也不抬地回复。
“我也不去，等下节课吧，现在人太多了。”白墨也在整理错题，她捋了下额角滑下的发丝，换了一个颜色的笔继续改题。
两个女生正在认真改题呢，就听见头顶传来爽朗的声音：“艾果！我帮你把成绩看了！你是32号吧？”
“哈？对啊我是32……”艾果抬起头，给郝杉一个疑惑的表情，随即释然了，靠在椅背上，说，“既然你帮我看了，那真谢谢你了。你记住了吗？跟我说说吧。”
“当然都记住了。”郝杉横跨过自己的椅子，坐下，面对艾果，得意地说，“你语文和英语是班级第一，文科三门成绩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差，理科不太好所以总分只排到班里第十名——诶不对等等！你理科里化学是班里第五！”
“哦，哦哦。”艾果边听边点头应道，听到自己化学成绩时，她稍微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那感情也很快沉入眼底再也不见。
“嗯，我把你的成绩都记下来了，你要不要记一下？”郝杉带着期待问道。
“哦——好啊。都记下来了？好厉害啊。”艾果说着就找出记事本，翻开并拿起笔。
“嘿嘿，我记性很好的！我跟你说啊——语文108……”
12:00
上午的课结束了。艾果照例和郝杉一起去吃午饭。白墨说自己先总结着错题，让两人放心去。自交往以来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艾果和郝杉已经习惯了，周围同学对他们这样的秀恩爱行为也见怪不怪了。
“还是吃西红柿炒鸡蛋和牛肉？”郝杉看了眼艾果买的饭，问。
“嗯，因为只有这些菜不辣还好吃。”艾果说。
“那边几个窗口卖的也不辣啊。”郝杉抬手指了一下。
艾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可是那些窗口排队太长了。而且油太大了。”
“嗯……你考虑的好多啊。”郝杉边吃边说，“很健康，挺不错的。”
艾果吃着饭，缓慢地回应他，“嗯……因为自己平时做饭也要注意这些……”
郝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自己做饭？艾果你平时自己做饭吗！”
艾果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解释道：“啊……家长有时候回来晚，还有时候会出差，所以我时不时的就要自己做饭。”
“这样啊——爸妈都不在吗？那还挺辛苦的吧，哦，对了，之前你让我帮你带早餐那阵也是因为你家长出差来着！但是会自己做饭啊——好厉害！”郝杉发出由衷的感叹，“好棒啊……都让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他慢慢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艾果根本听不清了，只好问：“什么？”
“没什么！”郝杉赶紧抬起头，但是微红的脸根本无法遮掩。于是又换来艾果的浅笑。
吃完饭，走出食堂时，郝杉又想到什么，问艾果：“诶，你自己会做饭，为什么还要我帮你带早饭？”
艾果被这么一问，有些局促，移开了视线，说：“这个嘛……因为我……早上起不了那么早做早饭……而且，也想，”她偷偷看了一眼郝杉，却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也不禁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想感受一下，被别人照顾的感觉。”
虽然声音小，可是郝杉听清楚了。
——好可爱。这么想着，就又一次红了脸。
送艾果回了教室后，郝杉就要去篮球场打球。他走到楼道口，碰上了白墨。
“嗨白墨！你吃完饭了？”热情开朗的郝杉，一看到白墨自然是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白墨对他态度生硬：“吃完了。”她走过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狠狠地说：
“你这个笨蛋。”
郝杉僵在原地，他立刻回头，只见白墨匆匆走掉。
“啥——？”只他一人不明所以。
5:10p.m.
一天的课程都结束了。郝杉收拾着书包，向艾果抛去期望的视线。艾果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对不起哦，今天我家长回来晚，我得早点回去准备饭。”
郝杉不仅了然，甚至还有些感动——艾果多么有责任感，多么关心家人啊！而且一个人准备全家的晚饭，太厉害了！他点点头：“嗯，那我就送你到车站吧。”
郝杉和艾果收拾好了书包，和白墨道别，就一起离开了教室。
春日的夜幕到来得越来越晚，虽然都是夕阳，此刻的光芒却比往常都要明亮。
郝杉跟艾果闲扯着，说笑着，从考试扯到作业扯到老师同学的趣闻之类，就走到了地铁站。艾果要去坐地铁，郝杉则再走一段路去坐公交。
“就到这里吧。明天见。”艾果站在地铁站门口台阶上，对郝杉说。
“嗯，路上小心！明天见！”郝杉向她挥挥手。艾果也挥挥手，就转身走进地铁站，踏上下行的滚梯。
郝杉看艾果的身影降下去，降到自己看不见了，才离开地铁站。
艾果知道自己降到了郝杉看不到的地方。她微微仰头，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精致的面孔展露了疲惫和冷漠。她深深吸气——长长叹息。
“总算结束了。”她抬手扶上电梯扶手，眉头微蹙，眼中荡着的，似乎是苦涩，还有一丝伤感。
到了电梯终点，她松开扶手，快步前行，汇入了地铁站里归家的人群。
人群在想着什么呢？他们的视线有凝处吗？拿着手机的人当然有，那么，屏幕上的电视剧好看吗，游戏好玩吗，小说有趣吗？没拿着手机的人，要么视线随意停落，要么就闭上双眼。他们有精力回顾自己的生活吗？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像撑在一层蝉蜕般的皮里一般无聊难受吗？如果有的话，他们会怎么样呢？也会和此刻的自己一样，感觉酸痛苦涩顶上口腔，需要全心全意抑制才不会哭喊出声吗？
艾果握着地铁车厢的扶手，在拥挤的车厢里，感觉自己像是在被狂浪撞破的船舱里被摇晃，紧抓着什么只是为了不被淹没。
但是她，还有她的朋友与恋人，都忘记了——或者说没想到一件事：
他们的生活，如果真的成了一张旧皮囊的话，马上就可以被撕破了。
次日放学后发下的一张简单的表格，就是第一声哨音。
只是白纸黑字，只有简短的文字说明，然后是姓名班级这些基本信息，再之后就是仅有两行的表格，只有一行是要填写的，最后是家长签字处，仅此而已。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张——文理分科意愿表罢了。
TBC
这剧情进展太快了，一点轻松的时间都没有ಠ_ಠ这个作者到底在干什么